1月31日,美國總統川普表示,自2月1日起對前三大貿易伙伴墨西哥、加拿大和中國,分別加征25%、25%和10%關稅。
同時,日韓和歐盟都被列入觀察名單,新的加稅行動(特別是針對鋼鐵和汽車產品)已在路上。
川普在上臺之前就多次放話要這么做。等到落實的時候,變化的只有針對中國加稅幅度,從2024年3月的1000%,到如今的10%。和第一任期相同,關稅仍是川普最偏愛的對外政策工具。
從2月1日到2日,這三國先后都宣稱將對美采取反制或報復措施。加拿大調子最強硬,聲稱即將發起對等報復;墨西哥更多要求“協商“;而中國則表示將反制,但未提時間。
目前新關稅的細則尚未出臺,海關按新稅目調整也需要兩三周,因此各方理論上仍有談判時間。
著眼于內政
傳統上,關稅應該是調節貿易結構與平衡的工具。但在川普手里,則變成政府財政工具。這就意味著它有對內政策的功能。
最大的理由是,新增關稅也很難讓美國找到貿易替代,而本土制造業回歸的訴求,在第一任期的時候,已被證明收效甚微。川普已經否認關稅是(其他訴求的)談判手段。
傳統上,關稅考慮總和貿易替代、供應、產業轉移、通脹相關。但川普這一次沒有重復上一任期的做法,即專門針對中國加稅,而是對兩個最大貿易伙伴下手,實際上是一種內政先行的考慮。作為對即將發起的企業減稅對沖,加關稅可以大體上維持政府財政收入。
白宮并不認為,加關稅必然引發通脹。現在的白宮認為,從2021年開始的大通脹,更多和疫情迫使的寬松財政政策有關。從通脹走勢看,去掉黨爭部分,也有些道理。
顯然,加稅行動不會找到加墨兩國對美汽車、零部件、石油出口。后兩者要么強化出口退稅或者降低利率(貨幣市場也支持這一點),對沖增稅,這就意味著關稅主要由出口方承擔;反之,如果導致終端同幅同頻漲價,則意味著由終端消費者承擔加稅成本。
加墨兩國很難持續對抗
目前,墨西哥有80%的出口商品(汽車、機械、水果、蔬菜和醫療設備等)都銷往美國;而加拿大的70%出口商品,被美國人買走。在USMCA(美墨加三國協定)體系下,美國認為自己相對南北伙伴擁有優勢籌碼。
如果墨西哥不采取反制行動,美國研究機構認為單方面加稅將令墨西哥GDP下降16%,而加拿大GDP將下降10%,都是巨額損失。
墨西哥生產的汽車,有80%銷往美國。墨西哥就相當于美國南部境外的低成本汽車生產基地。
既然加墨兩國對美國貿易依賴如此之深,美國單邊加稅,必然嚴重削弱USMCA的權威性和可信性,但徹底摧毀USMCA機制可能性非常低。這種小概率結果發生的前提,是加墨兩國持續發起強烈政治對抗行動,《汽車人》深刻懷疑加墨兩國有此意愿。
加墨兩國的貿易體系與美國嵌合太深,尋求出口替代和多元化布局,曠日持久且很難奏效,那么無論加墨兩國喊得多么兇,無非試圖尋求局部條款凍結或者謀求重新談判。無非是當年NAFTA(北美自由貿易協定)變為USMCA的翻版。
中美直接汽車貿易不多
根據中國海關數據,2024年中國對美國出口商品直接總額為5247億美元,在中國全年出口總額35772億美元中的占比為14.67%;另外,2024年中國從美國直接進口商品1636億美元,在全年進口總額25851億美元中占比為6.33%。
目前,美國對中國整車仍征收27.5%的關稅,而對電動車則征收102.5%的關稅。考慮到IRA(削減通脹法案)的影響,這些政策總和大大削弱了雙方汽車生產成本差距。中國直接出口汽車到美國,賺錢很難。
2024年,中國對美整車出口只有12.8萬輛,金額48億美元。其中,新能源車(EV、PHEV)占據65%,約8.3萬輛,金額35億美元;燃油乘用車占5%,其余為商用車。
2024年,中國對美直接出口的零部件約為276億美元,比整車高得多。原因在于,美國在2024年對中國電池PACK等緊缺的零部件暫緩加征關稅。
不過,中美汽車直接貿易相比中國汽車出口的整體占比偏低。中國車企在美國設廠的努力,基本都陷入停滯。
中企借道墨西哥受影響
迄今,中國車企在墨西哥積極布局,未改弦更張(也來不及反應那么快)。
奇瑞2023年在墨西哥建立獨資工廠,規劃產能10萬輛,目標是北美和拉美。奇瑞在墨西哥的第二工廠在2024年底投產,新增10萬輛產能(聚焦混動)。目前,奇瑞在墨產能20萬輛,為中企當中最多。
而江淮和墨西哥當地企業合資成立組裝廠,規劃5萬輛,計劃60%銷往美國。
比亞迪在2024年初宣布在墨西哥新萊昂州投資建廠,規劃年產能15萬輛,目標直指美國市場。目前該廠已投產,本地化率60%。
長城2025年1月在墨西哥投產首個工廠,設計年產能8萬輛。
寧德時代在墨西哥奇瓦瓦州規劃建設50GWh產能;國軒高科在墨西哥北部規劃建設20GWh,主要服務美國市場。中企在墨的零部件生產還涉及電機、電控、輪胎、玻璃等,這些零部件本地化率在40%-50%,其余仍靠從中國進口。
截至2025年1月底,中國車企在墨西哥總產能達58萬輛/年,其中約70%(40.6萬輛)直接瞄準美國市場。
此前,為實現對美出口,需要滿足汽車75%零部件在北美生產方可免稅。中國多家在墨西哥投產的車企,計劃在2025年內達到78%的本地化率。
這個數字即便全部落實,現在對墨加稅,繼續將美國作為出口目標,已經面臨現實困難。
假定75%原產地規則不變,在墨西哥生產的中國品牌整車,也面臨25%的關稅。如果出口價2萬美元,加稅后到岸成本就增至2.5萬美元。市場經濟學理論告訴我們,零售價格上漲20%,相關需求可能下降30%。
中企損失可承受
這幾年中美、美歐貿易爭端的結果表明,缺乏替代的單純售價上漲(即加稅全部由最終消費者承擔),引發的需求下滑遠遠少于理論值,原因是其中部分剛性需求無法被折疊或推遲。
消費者最多將壓縮其他消費項目的支出。食品消費剛性最強,在美國市場,汽車產品的剛性排得“相當靠前”(并無權威排名數據)。
倒推過來,墨西哥和加拿大也就有了叫板的勇氣,也意味著中企與加墨兩國因為共同利益站在一起。
有人據此推論出促使“中墨加”形成更緊密的“非美貿易聯盟”。老實說,這個推論走的太遠了。各方固然因為川普的關稅走到一起,但是如果解決不了終端需求替代(哪怕是部分的),什么聯盟都是脆弱的機會主義。
在整個美洲(包括北美和南美),都無法找到哪怕30%的美國市場替代,也就是說,大家可以形成談判聯盟,但無法排斥美國形成貿易聯盟。
在汽車這一塊,面對潛在聯盟,美國的招數也很簡單,就是要求在美國擁有重大商業利益的車企(主要是美日德車企)將生產遷回美國。如果有10%產能遷回,就可以節省5億美元關稅成本,還是有點誘惑力的。
而中國車企則無法跟進,聯盟也就不攻自破。
問題就在于,遷移成本+美國相對墨加成本水位差,是否能在4年內覆蓋新增關稅成本。不考慮遷移的時間成本,粗略地估計一下,彼此相差無幾。除非在一輪又一輪升級的關稅報復與反報復當中,后者成本持續上升,以至于遷移變得不可避免。
簡單說,中企能夠接受加稅10%導致的中美直接汽車貿易帶來的縮水(大概率小于5%),也能夠接受對墨加稅引發的20%美國需求縮水(這部分屬于借道貿易)。
這些變化,都可以通過調整供應鏈、放緩生產節奏來抵消,從而避免生產線徹底關門。當然,以上所有定量分析,都建立在75%本地化規則不變的基礎上。既然目前尚無實施細節,想精確量化美國加稅影響,不大可能。
可以大體上確定,在系列加稅方案出臺后,中企在墨西哥的產能,至少有40%需求受到威脅,需要找到替代,否則就只能壓掉了事。川普可能了解到墨西哥汽車生產的總產能利用率未能超越盈虧線,篤定后者只能妥協。目前墨西哥的報復聲明,不過是以進為退。
中企在拉美的產能部署,受到這一事件影響可能延續到2030年前,直到找到相應的拉美市場。這就需要將墨西哥與巴西設置的產能進行聯動。
跨國企業其實經常這么干,以此規避市場和政策風險,中企的海外資產部署日益深入和廣泛,必然也走向這條路。鑒于美國政策經常“翻燒餅”,過幾年調整回來,或者再次追加產能的可能性也是有的,只不過幾年內不宜追加了而已。